“行了，都别说了。”
陈德旺沉着脸，打断了还想狡辩的陈李氏。
原本他还想着如果这一家子真闹到了分家的地步，他肯定要偏袒一下大房。
但是他没想到大房压榨二房和三房到了这种程度，要把人往死里逼，这种丝毫不顾手足之情的人就算以后真考上了功名，还会提携其他的族人？
反倒是陈景逸刚刚表现出来的与年纪不符的老练，让他有些刮目相看，说不定以后会有大出息。
所以陈德旺瞬间便决定在分家这件事上，要多偏袒二房和三房一些。
他走到院子中间，目光在陈伯春和陈淑春脸上扫过。
“分家的事，是你们自己的意思？”
陈伯春和陈淑春对视一眼，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，看着哭泣的妻子女儿，那最后一丝犹豫和懦弱，也终于被碾碎了。
他们挺直了从未挺直过的腰杆，异口同声，无比坚定地说道：
“是！我们要分家！”
陈德旺点了点头，又看向陈李氏和陈仲春。
“你们呢？”
陈仲春脸色发白，避开了村长的目光，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：“分。”
陈李氏气得浑身哆嗦，却也只能咬着牙点头。
“好。”
陈德旺不再废话，“既然你们都同意，那这分家的章程，说来听听。”
当陈李氏咬牙切齿地说出那个按男丁人头分家的方案时，陈德旺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。
这哪是分家，这分明是刮地三尺，要把二房三房往死路上逼！
他看向陈伯春和陈淑春，准备开口说句公道话。
可没等他开口，陈景逸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，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血迹，平静地说道：“村长爷爷，我们同意。”
陈德旺愣住了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孩子。
这小子，人不大，却是个狠角色。
对自己狠，对别人更狠！
他这是宁愿刮骨疗伤，也要断尾求生啊！
“既然你们双方都想清楚了，那就按你们说的办。”
陈德旺见两边都铁了心，也不再多劝。
他找了张石凳坐下，从怀里摸出烟杆，却没有点上，只是用烟杆的铜头敲了敲桌面。
“家里的总共七亩地，按男丁分，陈李氏、陈仲春、陈景怀、陈景谷，大房占四亩。陈伯春、陈景逸，二房两亩。陈淑春，三房一亩。”
“今年地里还没收的粮食，收上来也按这个数分。”
“家里现在存的粮食，也一样，分成七份。”
“至于这院子里的厨房，既然锅灶只有一个，那就轮流用。”
陈德旺每说一条，陈李氏的脸色就更黑一分。
等他说完，陈景逸开口道：“那家里的银钱呢？”
所有人都看向陈李氏。
这才是大头！
陈李氏眼皮一跳，双手一拍大腿，干嚎起来：“没钱了啊！家里一文钱都没有了！为了供仲春和景怀读书，早就把家底掏空了啊！”
这演技，不去唱戏都屈才了。
陈景逸心里冷笑，面上却不动声色。
陈伯春和柳氏脸上顿时一片灰败。
“哦？一文钱都没了？”陈德旺慢悠悠地把烟杆放到嘴边，眼神却瞟向了一直装死的陈仲春，“仲春啊，伯春淑春每年农闲的时候，都会去做短工吧？怎么就一文钱都不剩了呢？你是个读书人，应该懂得勤俭持家的道理啊。”
陈仲春的脸“唰”地一下白了。
村长这话，是在点他呢！
要是传出去，他陈仲春读书，不仅把弟弟们当牛做马，最后分家还一文钱都不给弟弟，他这名声还要不要了？
他连忙站起身，对着陈李氏躬身道：“娘，家里……家里应该还剩下一些的。二弟三弟分家出去，总得给他们一些傍身的钱，不然传出去，别人要说我们大房不顾手足之情了。”
“你！”陈李氏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。
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！
陈仲春却对着她连连使眼色。
陈李氏再蠢，也明白儿子的前程最重要，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：“还……还剩下二两银子了，都拿去分了！”
“二两？”陈德旺笑了，那笑容意味深长，“行吧，二两就二两，仲春啊，看来你还是得多读读书，先学会齐家才是啊。”
陈仲春听了，连忙对陈李氏使了个眼色，陈李氏这才不情不愿的开口：“就二十两了，真没多得了。”
陈德旺点点头：“那这房子呢？”
陈李氏指着院里三间大瓦房，恶狠狠地说道：“这房子是我跟孩子他爹，只要我还活着，你们谁也别想！你们住你们的茅草屋去！”
本来这三间房，三兄弟一人一间正好。
柳氏和胡氏的眼里都流露出一丝渴望，茅草屋冬不保暖夏不避暑，谁不想住砖瓦房？
可没等她们开口，陈景逸却抢先一步说话了。
“奶奶，你这话说的，这砖瓦房我们可不敢要。”他一脸“诚恳”地看着陈李氏，“大伯和堂哥是读书人，金贵着呢。住茅草屋万一染了风寒，耽误了考状元，我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。”
他知道，这房子老太太肯定不愿意分，要是逼急了，估计今天这个家真分不了了，反正以后赚了钱肯定不会住这房子的，不如多分点钱，还能落个好名声。
“我们二房三房都是泥腿子，命贱，住茅草屋习惯了。”
他话锋一转，看向村长：“村长爷爷，我们二房三房，自愿放弃分房子的权利。不过……这房子我们不要了，那刚刚分的银钱，是不是能给我们二房三房，多分一些？”
“你做梦！”张氏脱口而出。
陈德旺却一拍桌子：“我看行！房子是大头，那这样，你们大房拿六两银子！二房三房各拿七两，就这么定了！”
陈李氏气得嘴唇都在哆嗦，可村长都发话了，她再闹也没用。
陈景逸这招以退为进，把大房一家子气了个倒仰，偏偏还让他们占了理亏，说不出半个不字。
很快，分家的文书就在陈德旺的主持下写好了。
分地、分粮、分钱，白纸黑字，清清楚楚。
“按手印吧。”
陈伯春和陈淑春颤抖着手，在那份决定他们后半生命运的文书上，重重地按下了自己的红手印。
那一刻，柳氏和胡氏的眼泪再也忍不住，汹涌而出。
是苦涩，也是解脱。
等所有人都按完了手印，陈德旺收起一份，将另外两份分别交给了陈伯春和陈淑春。
“行了，文书已立，赶明儿我去一趟县城，去衙门那儿按个印，以后你们三家就是各过各的了。陈李氏，你可不能再拿当娘的身份去压他们了！”
说完，村长便背着手，慢悠悠地走了。
院子里，气氛诡异。
大房一家人像斗败的公鸡，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。
